衣堍读书两百零四｜对话何志发（五） ——《留痕》背后的故事

辣椒妹 · 发表于 2022-10-24 09:28:16

对话何志发（五）

——《留痕》背后的故事

“我不愿为失败后的检讨，预备好替罪羊”

衣：在您的《留痕》中，收录了您做沙子区委书记时给县委书记汪林祥写的一封信，请求同意您到陕西宁强去调天麻种。汪书记同意了吗？

何：同意了呀。开始他不同意我出去，后来才知道他是出于爱护我的目的，那个时候组织已经确定我做副县长的人选了，他怕我出事——那年月，路烂车祸多。他看了我的信后，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同意了，但是限定了时间，来回十天。

我在信中说，前几天我也料到县委不同意我去，我也选择过几个比较合适的人，但他们感到此事关系到几万块钱，担当着极大的风险，又加上他们确实对天麻栽培过问太少，所以他们都不敢去。实在说，几十万个天麻种要一一精选、包装，没有特别能吃苦的精神和高度的责任感，是休想完成这一任务的。我不放心他们去，就是因为我觉得，调种的事事关重大，是决定天麻成功与否的关键。我不愿让别人替我承担风险，也不愿为失败后的检讨先留下后路，预备好替罪羊，我不能将群众几万元的血汗钱作为日后总结教训的代价！我给汪书记说，至于其他工作，我一定在动身前安排好，就当我生了十几天的病，只当我请了一次假。

我和任兴权一起到了陕西宁强。过县城时，我们就听到了传闻，说组织上已经确定我担任副县长了。因此，我们到了宁强，任兴权就跟当地人介绍说，何某某是四川省石柱县的副县长，亲自到这里来买天麻种。当地人很兴奋呀，说从来没有见到过副县长，要买种可以，但是要给他们每家栽一窝天麻。种天麻，我肯定没有他们栽得好，但他们要的是粘副县长的喜气，图个好运。我呢，正好想向他们学手艺，手把手地学手艺，还不用交师傅钱，何乐而不为呢？我们不赶场的时候就到老乡家种天麻，赶场天就到市场上去收天麻。一层天麻一层地浆皮地装。地浆皮，你晓得不，就是地衣，保水保湿，我们收了几千斤天麻种。不去不知道，看了吓一跳，那市场上卖天麻的，就像我们这里卖洋芋的一样，一背篓一背篓地摆起，多得很，那个种子好得很。这气象让我更加坚定了发展天麻的信心。

你看过《石柱在前进》这个片子没？其中有一个镜头，就是县委书记王昭一现场调研天麻喜获丰收的场景。

后来我到县上担任副县长后，考虑到天麻那个产业覆盖面不大，就一心去抓长毛兔了。

“我不是县长，是副县长”

衣：您在《留痕》中提到：“前几天我们向《光明日报》写了机场如何为我们落后山区运兔的消息，机场人看了很高兴，乐意为我们运兔种。”只是写了吗？《光明日报》刊登了没有？

何：刊登了呀。我原先是用货车拉，从上海到石柱，路程太远，沿途路太烂，颠簸厉害，而兔子又秀气，拉了一回，损失惨重。后来就用飞机带，一回只能带七八十只，这何时才能满足群众的需要呢？当时牟（绪珩）县长对我说，能不能用货运飞机空运呢？他确实是一个有气魄有胆识，敢想敢干的人。他说了之后，我就要来落实啥。当时外贸局一个副局长，叫张炳彝，他守在上海。他打听到上海机场有三架刚进的飞机，他说这个事就不是我能奈得何的了，得你亲自来一趟。

如何才能打动机场，让机场给我们空运兔子呢？我首先安排县委宣传部的通讯员写了稿件投，说上海航空公司帮助贫困少数民族山区运长毛兔。这篇稿件很快就被《光明日报》刊登在显目的位置，二版头条。我拿着这张报纸就去机场。上海航空公司的领导看到我拿的《光明日报》后，很高兴，说我们正好新进了一架客机，还没安装座位，只要你拿得到市政府的批文，我们马上就可安排专机空运。

我就跑到上海市政府去，守卫的武警不让我进门。那个时候我又黑又瘦，穿着也撇（差），我拿出工作证和介绍信，他也不相信我是一个县的副县长。我就坐在门口等，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军用水壶里的水。过了一天，门卫就主动跑来叫我去登记。找到市政府的一个副秘书长，好像姓谢，他说他看到《光明日报》的报道了，这很好，支持少数民族山区发展，我们理所当然应该支持，就批准了。我拿到批文跑到机场，很快，我们买了薄膜垫在机舱上，就运回了1296只西德长毛兔。

我跟着飞机回到重庆。那个时候还是白市驿机场。兔种到了朝天门三码头，船上规定要晚上10点货物才准上船。千多只兔两百多个兔笼，从码头堆到了街口。兔子饿了啃坏了笼子跑出来，搬运工急着要走，城管又来催，而我们只有两个人，跑不过来，真是急死人，只差下跪哭。和我一路的只有一个人，叫谭良驹，他对我说：“何县长，这拿怎么办咯，再不想法，就完蛋了哟。”一个过路的乘警听到了这句话，便问我：“你是县长？”我说：“我不是县长，是副县长。”他问：“哪个地方的？”我说我是石柱的。他曾经在石柱三店当过知青，就跑去找船长说情，就让我们提前把兔搬到了船上。

又饿又累，还得给兔喂菜。兔跑出来满船都是，我们两个只好各躺在一个门口，防止它们跑出来跑进机舱。你晓得那个轮船的底层，机器轰鸣，柴油的味道又刺鼻得很，令人实在难受。两夜未合眼，四顿没吃饭。好在1296只兔子完好无损地从上海运到了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