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话何志发（三） ——《留痕》背后的故事
“眼看电灯要亮了，却要我走，多痛苦”
衣：您在书稿中提到，把您从人民电站调回村里当支部书记，失去吃国家粮的机会，您很痛苦。这种感觉，我们在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时就很熟悉。成为国家干部，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初中毕业预选上中师高兴，正式考试落榜时失落，后来高考考上大学为终于成为国家干部而兴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人人都出来工作，却安排您回家做支部书记？
何：这个事说来话长。1969年我参加修襄渝铁路，1971年底回来，同去的一些人一批一批地参加工作，吃国家供应粮。我却因为不相信钟学伦是“复兴党（反革命组织）”，说了一句“他要是复兴党，我愿为他送牢饭”的话，失去了工作的机会。 这个“复兴党”是怎么来的呢？一个中益（公社）人到我们这里来驻队，与我们合照了一张相。他回去后当了村支部书记，一个民兵连长是个造反派，想整垮他，自己当支部书记，就让他跪瓦砟子，把猫放进他裤裆抓，他遭不住，就只有招，只有承认自己是反革命的“复兴党”。搜家的时候，找到了这张照片。他不得已就指认了钟学伦是他在临溪公社发展的反革命分子 ，因为那张照片里，只有钟年纪大点儿，我们另外几个还是小孩儿。钟学伦就这样被抓了起来，我当时就说了这样的话。在政审的时候，组织上认为我政治立场不坚定，政审不过关。 1972年8月通知我参加人民电站建设，是因为区长李秀明看得起我，修建襄渝铁路时，李秀明是八连连长——以区为单位建连，我那个时候是采购员。在整党政治学习时，所有的党员参加学习，我这个非党群众就带班修路打隧道。李区长认为我不错，就安排我参与建设人民电站。虽然有怨气，有情绪，但是只要一投入——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只要一投入一上心，就特别认真。我很快就成了半个石匠半个木匠，学会使用了水准仪，我还发明了“钻心炮”，就是打隧道时放炮，打三排炮眼，中间那排的炮眼深一点儿放的火药多一些，按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顺序，引线越来越长，让炮从上往下响，这样放炮，就会减少人工掏的时间，效率高。为了电站早日竣工，我尽心尽力干，忍受过别人的欺凌，冰雪天为定位冲沙闸而在冰冷的河水中站了三个多小时。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流血流汗，还要流泪。我头天入党，第二天就找我谈话，要我回去当支部书记。我希望电站照亮临溪（公社），我能留下来当工人。眼看电灯要亮了，却要我走，这是多么痛苦，又是多么不幸呀，我想不通。 我不愿回去，还有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对家乡感到绝望，吃不饱饭，我一心就是想跳出农门，跳出这个穷山沟。我千般不愿万般不愿，但是你已经是党员了呀，要服从组织安排呀。那个时候的支部书记，年龄确实也很大了，要改变面貌，还得靠年轻人。
“家家过年有白米饭吃，也吃上了肉”
衣：回到村里后，您是如何干的？ 何：我1973年10月回到老家当支部书记，到1977年2月到王家公社当副书记，我干了三年多。回到老家后，我写了一幅字贴在床对面的墙上：“不改变红星面貌死不瞑目！” 情深——1977年春，王家公社，左秦兴宽，右何志发
首先解决的是耕地面积少的问题。我们掀起了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把坡地改为水田，避免水土流失。三年下来水田面积增加了三分之一。第二是大搞科学种田。推广良种良法，改高秆作物为矮秆，改变广种薄收的局面。第三是解决肥料问题。那年代尿素是最好的化肥，但要凭计划供应，很少很少，我们就推广使用氨水、磷肥，氨水臭，路程远，还要靠劳力挑，磷肥也要走很远的路去背。其他地方的人不敢想，更不敢干。第四是解决劳动力奇缺的问题。灾荒年饿死了很多青壮劳力，灾年之后出生的又没有成人，劳动力奇缺。无论是农田基本建设，还是科学种田，都需要劳动力。只有苦干，才能解决劳力问题。我们是真正的披星戴月，起早摸黑，没日没夜，一年苦到头。数九寒天，修堰、筑塘，冰天雪地造田改地，酷暑三伏挑呛人的氨水。采青草肥、捡牛粪、背油饼，全队男女到王家坝背磷肥，来回30公里。每人背百多两百斤，三五步一歇，沿羊肠小路上艰难爬行。当机关干部晚饭后，三三两两谈情说爱逛马路之时，我们还在挑大粪、爬土地坡…… 苦干了三年，到了1976年底，情况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前几年青黄不接时，我们成群结队到西沱借粮度饥荒，春借嫩洋芋，冬还洋芋种，夏借湿小麦，秋还精大米。通过三年来的苦干，这样的情形一去不复返了。粮食产量翻番，过去最穷的队变成最好的队，我们交了统购粮后，还给国家交了人平100斤共19600斤的超购粮，社员们欢天喜地，家家过年有白米饭吃，也吃上了肉。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衣：因为您当支部书记成绩卓著，组织上就选拔您到王家当公社党委副书记了？ 何：是的。 衣：现在回过头来看，把您放回村里当支部书记，是组织正确的选择。如果您当时顺利成为电站的工人，恐怕就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吧。您在后来的多个场合说起压力，“干成一件事，成就一个人才，没有压力就无法形成动力，就不能成功成才。”这完全是切身体会，经验之谈呀。 何：确实如此。
| 
窥视卡
雷达卡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照妖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