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坚守（二）

辣椒妹 · 发表于 2022-9-21 10:34:35

二

   1971年8月，19岁的谭洪生走进茶园煤矿，炼过焦炭，打过掘进，开过空压机，39岁时因工伤提前退休。之后到处打零工，参与过房地产，搞过电站，在毛滩河电站就干了12年。
   1980年，经人介绍，谭洪生娶了比他小7岁的郭德梅，婚后恩爱有加，生有2个儿子。郭德梅年轻时性格温柔内向，不爱跟人开玩笑，不跟人争你强我弱，看到人就一脸微笑，从不说长道短。谭洪生在外上班挣钱，郭德梅在家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儿子。谭洪生下班回家，郭德梅一杯热茶一碗热饭一桌热菜侍奉。谭洪生脾气暴躁，夫妻难免磕磕碰碰，但只要他生气，她就避而远之，他的气也就自己消了。
   两个孩子成家立业了，夫妻俩开始安享晚年。然而郭德梅刚过了55岁生日，小脑却萎缩了。她看到镜子或电视屏幕上自己的影像，就指着乱说、乱骂，有时还扑过去抓打。
   刚发病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谭洪生带她出去散步碰到一个熟人，才说了几句话她就不见了，急得他到处找并到派出所报案。她到处乱跑，深夜见一扇门开着就跑进去，在人家的客厅、洗衣槽屙尿，房主的母亲——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起来上厕所被她吓个半死。房主听到母亲的尖叫一骨碌起来，见是一个智障人，赶快送到派出所。民警见是走失的郭德梅，赶紧通知谭洪生前来认领。郭德梅这次失踪把谭洪生吓惨了，从此对她寸步不离。她把鞋子、垃圾桶扔到床上，放到正在睡觉的谭洪生头上、枕头上。她冬天深更半夜爬起来，打个光脚板站在地板或蹲在墙角，脚板像冰凌一样冷。想到昔日温柔体贴的妻子一下变成这个样子，谭洪生不禁潸然泪下，赶紧把妻子牵到床上，把她的双脚放进怀里捂热。
   然而祸不单行。郭德梅小脑萎缩的同时，又患了羊癫疯。4年前的一天，谭洪生趁郭德梅睡着了，赶紧出去买菜。买菜回来，见郭德梅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牙关紧闭，口吐白沫，嘴角下巴全是血，赶紧拨打120送到医院，发现她的下牙全部被自己咬断吞进肚里了。从此她只能吃流质食物，吃饭、喝水完全是谭洪生一口一口喂。羊癫疯最开始一年一次，后来半年、两个月、一个月一次，现在二十天就犯一次。
   谭洪生每天服侍着，祈祷着，盼望着，希望妻子快点好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 2020年初，郭德梅的大脑也萎缩了。她就像一个植物人，没有任何意识，生活不能自理，身体也失去平衡，站、坐，都要谭洪生扶住，不然就歪倒。这让谭洪生灰暗的天空更加暗淡。他该怎么办？不管不顾放弃她吗？

三

走进谭洪生的家，屋子干净整洁，家具摆放井然有序。郭德梅坐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上，胸前围着一张红花围巾，背部和头部分别垫着一个靠枕，一根带子绕过腹部把她固定在沙发上。谭洪生坐在沙发扶手上，左手端着一大碗用玉米、大米、蔬菜等煮熟后用破壁机打成的温热的羹，右手舀起一勺送到郭德梅嘴边。“德梅，张嘴。”他柔声说着，嘴巴做了一个张嘴的示范，用勺子压了压她的下嘴唇，郭德梅嘴巴微微张开，他趁势喂进去。“德梅，吞了。”边说边用勺子把舌头压了一下。德梅突然“噗”的一声，喷得谭洪生脸上和胸膛到处都是残羹。“呵呵。我给她喂完了再去换洗。”他略显尴尬地笑着，拿起毛巾擦了一下脸，舀起一勺继续喂。郭德梅“咕”的一声吞了下去，脑袋逐渐向后耷拉下去。每喂完一口，谭洪生就站起来，左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搂，使她坐正。“她坐着，脑袋向前向后或向左向右一歪就耷下去，像要闭气了一样，你得赶紧拉她坐直，拿个枕头把她的头部垫起扶正。”谭洪生解释道。

   一个多小时才喂完。谭洪生解开郭德梅腹部前的绳子，双脚抵住她的脚尖，双手拉着她的双手，“哈呀”一声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让她靠在胸前，揉捏拍打了几下臀部，拉着她走进卫生间。铺了护垫的坐式马桶旁放着一把椅子，上面货架上放着卫生纸和纸尿裤，中间挂着两根干净的毛巾，右边挂着两条干净的裤子。
谭洪生一手扶助郭德梅靠在自己胸前一手帮她拉下裤子，抱她坐到马桶上，身子靠在水箱上，拿靠枕将头垫稳后，自己迅速擦脸、换了衬衣，然后坐到那张椅子上。“德梅，屙尿尿了哈。”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次。“其实她根本不晓得，我就是自言自语。”等了一阵，郭德梅还是没拉。“不屙那我们就起来哈。”他柔声说着，抱起来让她手肘趴在窗台，帮她穿好裤子。
   谭洪生说，有时把她扶到厕所，解开裤子准备好了她却不拉，刚给她穿好裤子，她却一下拉在裤兜里；有时候给她洗完澡刚穿好衣服，她又拉了；有时深更半夜她流了，整得床上到处都是……“开始遇到这种情况，我心里毛焦火辣的像猫在抓一样，气得大声吼她，甚至骂她搡她几下。但不管你怎么生气，怎么吼她骂她搡她，她都毫无反应，我绝望得抱着她哭。可是哭也没用啊，哭了一阵又重新给她抹洗换衣服，硬是拿她没办法。”谭洪生笑着说，语气很无奈。
   他拉着她在寝室和客厅间来回走了5圈后转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给她围上一块白色长围巾，摸出手帕给她擦口水。

“德梅，喝点开水哈。”谭洪生打开热水壶倒了一小杯开水用冷水兑了，自己尝一下感觉合适了，端到郭德梅面前。他左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拉她坐直，右手捏住她的鼻子往她张开的嘴里“呼”地吹了一口气，放开右手，端起水杯。“德梅，喝开水。”说着端到嘴边喂进去。德梅将水含在嘴里鼓气，“咕”的一声把气吞下了，水还含在嘴里。“第一口水喂进嘴里她不知道吞，她的舌头抵住上颚根本吞不进去。”谭洪生说着把洗干净的手指头伸进她嘴里按下舌头，水顺势流进去一点，她被呛得咳了几下。这样呛几次后才把水吞下去了，后面喂水她就条件反射地吞了。

“德梅，你的头发乱了，来梳一下哈。”谭洪生说着，熟练地解开发圈，拿起梳子将头发梳直，一头黑黝黝的齐腰长发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他把头发梳到头顶用左手握住，右手很快绾了一个漂亮的髻。“德梅，这样又好看又凉快。”谭洪生说着，爱怜地在她鼻尖上轻轻了弹刮了几下。

   “她现在晚上听到细微的声音、见到身影晃动都会受惊吓，突发羊癫疯，所以晚上睡觉给她穿了纸尿裤不弄她起来上厕所。我把床靠着墙壁让她睡在里面，怕她万一从床上滚下来，睡一会要起来看她，怕她没盖好受凉，或者冬天被铺盖捂住了口鼻。她自己不会翻身，天气这么热，长时间睡一个地方容易长褥疮，我每天晚上要起来给她翻几次身，顺便给她换纸尿裤。”谭洪生指着一张两个枕头挨着的床说。
   他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抱妻子上厕所，给她抹洗身子换衣服，帮她洗脸梳头，给她喂开水，然后开机器给她做按摩。这期间就把她换下来的一堆衣裤洗了晾起，再兑奶粉喂她。这一切忙完就七点半了，带她到滨河公园锻炼到九点半才回家给自己弄早饭吃。
   “这段时间太热怕她中暑，下午不敢把她弄出去走，冬天太冷的时候也不敢出来，怕她感冒了。”

下接：爱的坚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