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堍读书一百七十八｜战争的残酷 ——读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四）

辣椒妹

衣堍读书一百七十八

战争的残酷

——读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四）

      战争是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的主题之一，卫国战争、阿富汗战争，面对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也像面对战争一样。本文摘录一些有关战争残酷的文字。

四个人只有一支步枪
      实际上我们都疾病缠身，咳嗽不断，睡眠不够，肮脏不堪，衣衫褴褛。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战争中没有女性》）
      破旧的卡车拉着增援部队上来了，上面都是老人和男孩。发给他们每人两枚手榴弹就投入了战斗，根本没有枪，枪支只能用在正规的战场上。一仗打下来，没有谁还需要包扎抢救……全都战死了……（《战争中没有女性》）
      在战争的头两年，武器比黄金还贵重。而德国人又有坦克又有大炮还有飞机。我们呢，只有战友倒下了，才能拿起他们的步枪手榴弹。许多人就是空手上阵……就好像打群架……就那样跳上敌人的坦克……（《战争中没有女性》）
      用步枪对付德军的坦克和轰炸机，这就是战争的第一年……（《战争中没有女性》）
      这种飞机是木质结构，完全是由胶合板制成的，外面再覆盖一层高密度帆布，其实也就是纱布。这种飞机只要一被命中就会燃烧，像一团火球在空气中燃烧，直到坠落，就像划一根火柴那样，瞬间就会熄灭。（《战争中没有女性》）
      我们飞行大多是在夜里。有段时间上级试着派我们白天去轰炸建筑物，但马上就放弃了这想法。因为我们的“波﹣2”连冲锋枪都能打中……（《战争中没有女性》）
      我们跳进他们的战壕，看到那里的暖水瓶里，居然还有热咖啡！……还有饼干！战壕里又有白色床单、干净毛巾，甚至还有卫生纸……我们这边却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有这么舒服的床单，我们却是睡在稻草里，睡在树枝上，两三天没有热水是经常的。我们的士兵举起枪就朝着这些暖水瓶扫射过去……打得热咖啡溅满了战壕……（《战争中没有女性》）
      我们作战时，四个人只有一支步枪。第一个死了，第二个人拿起枪继续打；第二个死了，下一个继续……而德国人全都拿着新式的冲锋枪。（《锌皮娃娃兵》，这是一个在阿富汗战场死去孩子的母亲在回忆她参加卫国战争时的情形）
      我记得这支军队，深陷于疲顿、咳嗽、坐骨神经痛、关节炎、消化器官溃疡、胃病……我和他是同一代人——都是战争人。（《二手时间》）

整个地平线都被淹没在紫色光芒中
      整个地平线都被淹没在紫色光芒中，大约是四十公里开外，却好像映红了整个天空。很明显，那不是十几幢也不是一百幢房子在燃烧，是整个斯摩棱斯克都在燃烧……（《战争中没有女性》）
      已经没有人可以放上担架了：车厢烧毁了，已经听不到任何呻吟或哭喊声，已经找不到完整的人形。（《战争中没有女性》）
      你正走着——地上躺着一具发黑的尸体，这说明，烧死的是一位老人；而你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东西，这说明，那死去的是一个孩子。他们全身粉红地躺在木炭上面……（《最后的见证者》）
      但是房子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冒着烟还没有烧完的木头。烧焦的地方……在大火焚烧之后……在灰烬里我们找到了一堆盐，它永远放在我们炉口旁的小台子上。家人小心地收集起盐，收集起和盐混到一起的黏土，倒进了罐子里。这是我们家留下来的全部东西……（《最后的见证者》）
      他们放火烧毁了我们的村庄，轮番轰炸了村里的墓地。人们都跑到那里去了：那些死者都躺在上面……他们躺着，就如同又被打死了一次……我们的爷爷躺在那里，不久前他刚刚死去。人们又把他埋葬了一次……（《最后的见证者》）
      很快这个村子就被烧毁了。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包括我们的新阿姨。而我们幸存了来，因为大清早我们就去采果子了……坐在小山丘上，我们看到了大火……（《最后的见证者》）
      当我们走出明斯克的火车站时，她（母亲）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这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座城市。整座城市成了一片废墟……碎石瓦砾遍地……（《最后的见证者》）

周围都在屠杀，屠杀，屠杀
      周围都在屠杀，屠杀，屠杀……杀死人，杀死马，杀死狗……整个战争期间，我们那里所有的马都被杀光了，所有的狗也被杀光了。真的，只有猫幸免于难。（《最后的见证者》）
      我们眼睁睁看着，把那些老头、孩子装到了船上，小船行到河中心，就被推翻了。（《最后的见证者》）
      他直到把所有人的脑袋都砸碎后才离开。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人的骨头破碎的声音……（《最后的见证者》）
      过了许多年，我才知道，他们挖掉了妈妈的眼睛，扯掉了她的头发，把乳房都切了下来。小小的嘉丽娅，藏到了小枞树下面，敌人没有找到她，就放出了狼狗。那些狗一块块地把她叼了回来，妈妈当时还活着，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自己的眼前……（《最后的见证者》）

中枪的人带着脑浆奔跑
      天气炎热，他们的尸体因高温而膨胀，他们好像变得一天比一天胖大。整个军队。没有人去埋葬他们……（《最后的见证者》）
      人死的时候，完全不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双手一扬，倒下去了。实际情况是：子弹击中头颅，脑浆四溅，中枪的人带着脑浆奔跑，能跑上半公里，一边跑一边抓脑浆。这是想象不出来的。（《锌皮娃娃兵》）
      收集了六箱子（笔者注：碎衣物、碎尸骨），分开装着，以便给每个家里都能分别运送回去一些……（《锌皮娃娃兵》）

集中营就一个出口
       在那里，我们从汽车上往下卸死尸，把他们堆成垛，一层层地码起来——一层死尸，一层涂了树脂的枕木，一层，两层………从早到晚，我们准备好了篝火堆。（《最后的见证者》）
      在那里，不是人在走来走去，而是骷髅……（《最后的见证者》）
      集中营就一个出口——穿过烟囱……立刻就上了天……（《最后的见证者》）

就我一个人活着，他们都死了
      在血泊中爬，所有人都染满了鲜血……我躺在血泊里，就像躺在水里……全身湿透了……（《最后的见证者》）
      就我一个人活着，他们都死了。太阳照耀着，晒热的血泊蒸腾着水汽。（《最后的见证者》）
      村子里就我们两个人。那些躺着的或是吊着的都是死人。（《最后的见证者》）
      整片黑麦田都被打死的人盖满了。（《最后的见证者》）
      “是妈妈抱着我上了一年级……” （《最后的见证者》）
      当我被治好伤，我和妈妈数了一下，我身上一共有九处子弹伤。（《最后的见证者》，笔者注：这个“我”在德寇集体屠杀村民中侥幸活了下来。）
      在我杀死这个德国人之前，我已经看到过许多……我看见过，他们怎样在街道上枪杀我的祖父，在我们家的井里杀死我的祖母……在我的眼前用枪托砸着妈妈的头……她的头发都变成了红色……（《最后的见证者》）

否则顶不下去
      我不想抽，怕戒不掉。毒品染上瘾，要想戒掉，非有坚强的意志不可。后来大家都抽起来了，否则顶不下去。如果像上次战争那样，人民委员会规定每人发一百克酒就好了……不允许啊，有禁酒法令……要解除紧张情绪，必须用什么东西补偿消耗，最好的办法是处于昏迷状态……往汤里、往粥里倒些麻醉品……然后，眼睛瞪得溜圆，像半卢布的银币，夜里能像猫似的看东西，人变得像蝙蝠一般轻盈。（《锌皮娃娃兵》）
      首要的是争取活下来，不要让地雷炸死，不要在装甲运输车里被烧死，不要成为神枪手的靶子。（《锌皮娃娃兵》）

在战争中没有英雄  
      在战争中没有英雄，如果一个人手握武器，他就已经不是好人了。他就没有什么好事。
      只有他们的妻子知道，和胜利者的日子到底是怎样过来的。自从爸爸回来之后，妈妈就经常以泪洗面。胜利者们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够进入我的正常的生活，习惯正常的生活。
      我们的男人都是蒙难者，他们全都带着创伤，是在战场上、在监狱中或是在劳改营中受到的创伤。战争和监狱，这是俄语中两个重要的词汇。是俄语特有的！而俄罗斯女人从来就没有过正常的男人。她们一直在给男人医病。她们既把男人当作英雄照顾，又当作孩子爱护。她们拯救了男人。一直到今天，她们仍然在承担这个角色。
俄罗斯女人之光，总是男人之光的反射物。

与经历战争的一代进行比较
      人们经常说到一个话题——战争……会把我们与经历战争的一代进行比较……战争的一代？战争的一代是幸福的一代！因为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取得了胜利！这个信念给了他们强大的生命能量，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给了他们最强大的生存动力。他们什么都不怕。他们享受生活、学习、生儿育女。而我们呢？我们只有恐惧……为孩子担惊受怕……为他们现在还没有的子孙后代而担忧害怕……孙辈现在还没出生，但我们已经在害怕了……人们很少有笑容，过节时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唱歌。这里不仅地貌发生了变化，原来的田地长成了森林、灌木丛，而且人们的性情也变了。（《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笔者：这里所说的“战争的一代”，是参加卫国战争的一代。为什么说战争的一代是幸福的一代？因为苏联是卫国战争的胜利者，是反侵略的正义者。尽管伤亡很大，活下来的人也带着巨大的伤痛生存，但是，信念给了他们强大的生命能量。虽然参加阿富汗战争的人，也是战争的一代，但是他们参加的战争是非正义的，他们这一代人也是痛苦的。“我们”，文中的“我们”，虽然生在和平的年代，但是面临着核辐射，为子孙的健康担惊受怕。

阿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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