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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堍读书一百八十九 苏维埃人（三） ——读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十五）
苏维埃人，是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的主角，她在作品中反思的主要问题之一，就是为什么会产生苏维埃人。我们几乎是照搬苏联模式建国的，思想政治教育也是依照苏联的模式。我们自己也依稀带有苏维埃人的影子，比我年长的人，影子还要黑浓一些。看了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之后，我有些后怕，幸好我们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进程。
我们的生活确实是比苏联好 当时德国军队正在逼近这座城市，内务部处决了所有来不及疏散的被关押者。他们释放了流氓罪犯，但是所谓的“政治犯”却都被作为叛徒处决了。德国人进城后打开了监狱的大门，那里面尸体堆成了山。在尸体还没有腐烂之前，德国人把城市居民赶到监狱去参观——看看苏维埃政权做的事情。（《二手时间》） 在德国人的占领下，我们的生活确实是比苏联好。德国人开放了教堂，解散了集体农庄，分配了土地——每人两公顷，两家共用一辆马车，还建立了稳固的税收：秋天我们上缴玉米、豌豆、土豆，每户还要上缴一头公猪。上缴之后，其余都归自己。人人都很满意。在苏联政权时期我们很苦。生产队长在一个笔记本上画杠杠计算劳动日，秋天按照劳动日分配，啥都得不到！现在我们既有肉又有油，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二手时间》） 一女人……给我讲述了她的父亲是怎样在一张纸上签字，承认自己是波兰间谍的——审讯员踢翻凳子，把钉子钉在她爸爸腿上，插进他的肌肉里不断旋转，就这样逼迫他说出：“好吧，那我就是间谍。”调查员又问：“是哪国的间谍？”父亲也反问道：“通常都是哪国间谍？”他们就让他选择，德国或波兰。“那就波兰吧。” （《二手时间》） 老人们排起整齐的队伍等候领取，令人哽咽。（《二手时间》） 我们总是完成或超额完成计划，但是商店还是空空如也，我们的牛奶去哪儿了？猪肉去哪儿了？我现在还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都消失了。（《二手时间》） 我在一本叫《文化失忆》的书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在《可可·香奈儿》里： 在苏联，能进入特供商店是一件大事，那是高级官员和他们的心腹才能去的地方。特供商店里陈列的都是奢侈品，其中有些普通到令人辛酸：不伤牙齿的牙膏、不扎人的厕纸、扎得了人的剪刀等等。广大群众只能去普通商店，商品标准只比集中营好一点。除了短暂的列宁新经济政策时期外，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十年。 1976年我和一队游客在莫斯科，住在大都会酒店，一个著名景点，三十年代末很多人夜半到此，当时来这里下榻的国外共产党政要睡觉都得穿戴整齐，以防随时轮到他们被接见。与我同行的一位游客是英国大学的社会学讲师，他在晚餐时严肃地对我说，来到一个贫富差距不大的国家真是令人宽慰。他没看见国际旅行社的导游把剩下的俄式薄煎饼塞到自己的仿皮塑料包里。除了在人为引发的饥荒期间，苏联没有人挨饿，也没有人干渴而死或衣不蔽体。但他们吃的、喝的、穿的都太差了，无法让他们不对他们本该恶的资本主义感到无助的羨慕，这种具有腐蚀性的精神匮乏不是绝对的，而是相比较而言的：但比较是真实的。每一天、每一周、每个月、每年、整个虚度的人生都充斥着比较的念头。让平民无穷无尽地排队，只为拿到分文不值的东西，这就是个糟糕的玩笑了。在1982年巴黎的成衣展览上，我碰到了摄影师维克托．西霍夫，他带着自己的所有档案离开了苏联。他认为自己一生都在用镜头捕捉苏联女性愉悦、激动、痛苦和失落的瞬间。在巴黎他终于意识到，他真正拍摄的是她们的服装。在苦难的边缘，也就是苦难融入日常生活的地方，是最触手可及的悲哀。中心地带深重已极，殊难追究。那些商品是进行无情的经济攻击的轻武器。它们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刚出厂就已经是垃圾了，而那些苦干、省钱、无止境地排队等着买它们的人，最后却发现它们一文不值，因为刚到手就已经开始散架。与此同时，统治阶层的品味又使真相露了馅儿。没有一个外交官回国不带几瓶香奈儿五号香水。所以，可可．香奈儿，这个曾经屈服于纳粹的人，终究是为击垮另一种苦难做出了贡献。
我们要过正常的生活 外婆最害怕出现新的斯大林和战争，她一生都在为应付逮捕和饥荒做准备。（《二手时间》） 给你土地，但是可能收回；允许做买卖，但可能因此入狱。工厂会被没收，商店会被没收……这种恐惧感还是时不时刺激着小脑，缠绕着人们。要知道曾经有过怎样的历史啊？!必须要赚快钱。没有人去想任何大事业或宏伟计划，吃饱喝足就是最伟大的事了！只想做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普通的平凡人……平平常常，你懂的！至于伟大事业……只有在喝了小酒之后才想起来……（《二手时间》） 坦率地说，诚实地说……我恐惧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兄弟告发兄弟，邻居陷害邻居……只是为了一个菜园，为了住房和公用空间。在婚礼上还举杯高唱：“感谢格鲁吉亚人斯大林，让我们穿上了橡胶鞋。”事情太多太多。一方面，是体制把人碾碎了；另一方面是人人之间的冷酷无情。（《二手时间》） 我们不梦想进步，我们要过正常的生活。（《二手时间》） 人们都想要生活得好，这是今天我们社会中的主要问题，也是所有人的烦恼。（《二手时间》） 为什么现在没有这样的电影？没有这样的歌曲？人应该受到激励，受到鼓舞。我们需要理想……然后才会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香肠不能成为理想，把冰箱塞满也不是理想。我们需要的是光辉的理想！这样的理想我们曾经有过。（《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他们是浪漫主义者！就像是成人生活里的学龄前儿童。（《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我们都需要心理辅导 如今，博物馆空空如也，教会却天天爆满，因为我们都需要心理辅导。（《二手时间》） 俄罗斯的生活就应该是不幸的、贫寒的，那样灵魂才能高尚，它的意义就在于它不属于这个世界，越是肮脏和血腥，灵魂越能得到自由……（《二手时间》）
监狱和幼儿园的混合物 一开始，我们以为两三个月后就会死——他们就是这样说的。他们拼命宣传、恐吓我们。谢天谢地，我们还活着。（《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我的诊断是：你想要的是什么？是监狱和幼儿园的混合物——这就是苏联的社会主义。人把灵魂、良心、忠心交给国家，换得他的口粮。这里有些人是那么幸运﹣他得到一大份口粮，而另一些人却只有一小份。但他们得到的灵魂上的回报是相同的。（《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他们习惯于生活在上有君王的社会，在君王 ——父亲的统治下生活——也可以叫作总书记，也可以叫作总统，没有什么差别。（《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我们是唯物主义的囚徒，唯物主义的物质世界限制了我们，而切尔诺贝利通往无限。（《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现在眼前的这几个大妈，简直可以说就是“电影明星”。她们已经背会了台词，已经学会了在需要的地方双眼饱含热泪。（《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我的病被“彻底治好了” 他们没有告诉我真相，没有说明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过了八年，我才知道真相。（《锌皮娃娃兵》） 我的病被“彻底治好了”。阿富汗治好了我轻信一切的病，过去我以为我国一切都正确，报纸上写的都是真事，电视中讲的都是事实。（《锌皮娃娃兵》） 在那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以另外的视角看清了自己的祖国。（《锌皮娃娃兵》） 一个国家需要怎样不爱自己的人民，才能派他们去干那些事呀？! （《锌皮娃娃兵》） 无论别人对我说什么，无论读到什么，我每次都会为自己留一条小小的后路。这是自我保护的本能。（《锌皮娃娃兵》） 我为自己的轻信而感到委屈。政治部副主任让我们接受的是他们早已弄清楚、自己也不相信的事。（《锌皮娃娃兵》） 过去一提到祖国，我的嘴唇就会发抖。如今我什么也不相信了。（《锌皮娃娃兵》） 我觉得，现在我甚至可以考虑换一个祖国，离开此地……（《锌皮娃娃兵》） 过去，我憎恨打死萨沙的人，如今我更憎恨派他去那边的国家。你不要叫我儿子的名字，他现在只能是我们的，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连他的名字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锌皮娃娃兵》） 如今，当然对什么事都得进行反思，对什么事都用时间、记忆、信息和向我们揭示的真实情况进行衡量，但这是几乎十年后的衡量了！（《锌皮娃娃兵》） 我有眼睛时，比现在瞎得更厉害。（《锌皮娃娃兵》） 请您我把我们这一代人称作“唯命是从的一代”，阿富汗战争是我们的悲剧的顶峰。（《锌皮娃娃兵》） 我在学习自由。我不希望自己死去的时候是现在这个样子——苏联人的样子。我要用水桶把自己的苏联习性倒出去……（《二手时间》） 过去，我国供奉很多神，现在有的神在垃圾堆里，有的神在博物馆里。让我们把真理变成神吧！让每一个人在这个神的面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像以往所教育的那样，让全班负责，让全年级负责，让全体职工负责……让全体人民负责……有的人为了觉醒，比我们付出了更多的代价，我们对他们应当宽宏大量。请记住这句话：“我是从战争中把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真理，用塑料纸口袋运回来的……一处是头颅，一处是胳膊，一处是大腿，还有剥下来的皮……” （《二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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